16.
周九良自打开始想起孟鹤堂说那话时候的样子,心里便开始痒痒。他辗转了半夜,终究还是决定起身走一趟。
他到了穹窿山的时候也正逢子时,府外有小妖上前盘问他,周九良只挥了挥手,整个山头便拢上了一层淡淡的烟霞。刹那间整个山头的活物便都陷入了梦乡,万籁俱寂,几个小妖也都原地倒下了。
他一路穿过前院,只见几个近身随侍的小妖此刻都现出了原型来,东倒西歪地睡成了一堆,样子颇为可爱。他其实是颇喜欢穹窿山的,比起他自己那处庞大却冷清的仙府,此地要有生气得多了。
周九良进内室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榻上小小的一团人儿。他走近了,才瞧见孟鹤堂蜷缩成一团睡着,眉头微蹙着,嘴里也嘟嘟囔囔着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是人不舒服还是梦见了什么。孟鹤堂从前睡得糊涂的时候,便会昏昏沉沉说些梦话,周九良得把他抱在怀里像孩子一样哄一哄,拍拍背,他才能安生下来。
这下界过去了也不过个把月,孟鹤堂已经清减了许多,原本鼓鼓囊囊的两颊都有些凹了进去。周九良半跪在他塌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就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兔子的烧虽然已经退了,但整个人都还虚弱得很。周九良用自己的灵力缓缓地探了进去,顺着他的小周天游走到他体内的金丹处,发现正如天仓所说,那金丹确实碎了小半颗。
周九良素来都知道这兔子的性子比起寻常小妖要刚烈得多,不然也不会演那一出戏去诓兔子他死了。但周九良怎么也没想到孟鹤堂会在他面前就自散修为,与他一刀两断,还伤了自己体内的金丹。
周九良叹了口气,以自己的灵力为依托,替他把碎得四散的半颗金丹一片片补了起来。即便对于他这样的神仙来说,这也是件既费时又费力的事儿。但是不管他想什么办法送来上好的仙丹,孟鹤堂也能瞧出这不是凡间的补药,自然是不会收的。
等到他为孟鹤堂把金丹修补好,兔子的脸色立刻便红润了许多,看起来身子也舒服了,眉头都渐渐舒展开了。
周九良伸出食指来顺着他的眉眼细细描摹着,只觉得越看越欢喜。他虽然很早就知道自己中意好看的皮囊,但通常也就是瞧过一眼便忘了。
只有孟鹤堂是不同的。
周九良的真身本是只斑斓猛虎,并不如传闻中是通体雪白的。只因他坐镇西方,西方属白,才被称作白虎。那一日他奉了玄武大帝那老王八的命,去剿了一窟大鹏金翅鸟,身受重伤落在这穹窿山上。他重伤之中法力全失,真身也缩水成了幼虎的模样,也不知这兔子是没见过老虎崽子还是怎么的,竟把他当成了一只橘猫拎回了府中。他是开天辟地之时便从虚空之中孕育出来的神兽,受惯了八方膜拜,被人当成只猫妖倒是头一遭的新鲜事,因此也颇乐在其中。
再加上这兔子,实在是又好看又可爱,眼耳口鼻全都长在了他心尖尖上不说,还身娇体软性子单纯。饶是活了几万年的白虎神君,也对这么一个小东西爱不释手,如同得了一件心爱的玩物一般夜夜流连在这小兔妖的温柔乡里。
但大约是他活得太久了也孤单得太久了,竟然忘了像兔子这般微不足道的小妖精,也是有心的。
孟鹤堂喜欢他。
那日感到穹窿山上的金光结界被破,他便立刻抽身往回赶,到的时候正是孟鹤堂与那人面鸮恶斗之时,兔子想也没想就以肉身护住了他。若是换了旁人,周九良定是觉得这是件异想天开的蠢事,但孟鹤堂却是真心的。
这不过五百来岁的小兔子,把一颗真心活剐出来交到了他手上,说要同他生生世世。
下位的生灵皆爱许诺生生世世,但如他这般近乎永生的神明,又哪来的生生世世呢。
周九良突然意识到,他迷恋的这具身子不过是肉体凡胎,迟早是要化为尘土的。其实山精修道,能渡过天劫的不过万中一二。若是孟鹤堂渡劫不成,再入轮回,也未必能再是他喜欢的样子和脾气了,甚至不会再记得他。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绪作祟,数万年漫长的时光里,他第一次有些慌张。
周九良不是没想过把孟鹤堂带回三十一重天养着,让他妖不妖仙不仙的随侍左右,但以孟鹤堂的性子,若是发现了被骗又做了个泄欲的禁脔,恐怕也是活不成的。
他既许不了这兔子生生世世,也不想把他拴起来。孟鹤堂在这穹窿山上无拘无束的欢脱模样,才是最好的。
于是他便想到了要走。但他也并未料到他这一走,会引发这后面的诸多事端,会让孟鹤堂于身于心都受如此巨大的折磨。
那日在三十一重天上,孟鹤堂一袭白衣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自散了修为染亮了半边霞光,说着与他永不相见的时候,周九良自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他抚过孟鹤堂额头的一点碎发,在他发间落下了一个轻吻,轻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他的昏睡决施得浅了,还是孟鹤堂金丹刚被修补好运行得快了些,兔子突然撇了撇嘴,似醒非醒地半睁开眼睛来看了他一眼:
“……九良?”
兴许是受了昏睡决的影响,孟鹤堂似乎认为他自己是在梦里,而且他这梦中好像还是从前两人耳鬓厮磨的好时光。孟鹤堂眯着眼睛就朝他一伸手,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这次怎的回来得这样早?”
他向来都是顶顶会发嗲的,周九良握住他的手,俯身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哥哥睡糊涂了,我一直都在这儿呢。”
“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你是个大老虎,一直都在骗我。”孟鹤堂笑嘻嘻地把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带,“我去救你,还让一个鸟给欺负了,我浑身都是血,好痛好痛啊。”
周九良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柔声道:“哥哥怎么做这么奇怪的梦呢?现在还疼不疼了?”
“那都是梦里的,现在自然不疼了。”孟鹤堂把他的手往自己后腰上一放,伸手又去揽他的腰,“九良,你抱抱我吧。你一走这么久,我好想你。”
周九良点点头,上了塌把他搂在怀里,孟鹤堂从前就只有腰臀上有些恰到好处的软肉,现在只剩了一把骨头,抱起来硌得他身上都疼。周九良心里不是滋味,边抱紧了他边亲着他的额头,“那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孟鹤堂巴掌大点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道,“每次不还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从前是我忒混账了。”周九良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轻声道,“从今往后,我每天都陪着哥哥好不好?”
“好。”孟鹤堂显然很欢喜,在他怀里掰着手指头算,“你若是真的以后都再也不走了,我这洞府还得再扩建得大一些,你得有自己看书写字的地方,修行练功的地方,我、我们最好得有个别的双修的地方,要隔音好些的……”
他话音未落,周九良便吻住了他。
这亲吻与平日里有些不同,虽也是火热的,但并未沾染多少情色的气息。周九良从前总是一边揉着他的腰臀一边亲他,今天却只是扶着他的后脑勺仔仔细细地吮吻着他的嘴唇和舌尖。
“哥哥,我喜欢你。”
亲吻的间隙里,孟鹤堂迷迷糊糊地听到周九良这么喃喃着。他印象里还是第一次从周九良嘴里亲耳听见这几个字,心里一阵小鹿乱撞。这一分神,舌尖也没来得及缩回来,不小心就让周九良给咬了一下。
孟鹤堂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他并不是在梦里。他猛地一把推开了同他缠绵亲吻着的青年,翻身坐了起来。
周九良本来就只有半个身子在榻上,直接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他不明所以地起身,却只看到孟鹤堂一脸厌恶地瞧着他:
“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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