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猫 21

武曲星君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便指着孟鹤堂的鼻子吼道:“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

“孟公子,许久不见了。”天仓星君笑着冲孟鹤堂行了个礼。

孟鹤堂虽不想跟那人手下的神官拉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好僵着脸冲天仓点了点头。

“我花了颗五百年修为的大补丹,才得来了个喵喵在此处的消息,你当我是专程来跟这兔子打架的?!”武曲星君气得不行,“我只想要回我的喵喵,这兔子不来拦我,我才懒得动他呢。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欺负我做什么?”

“我不是要拦你,”孟鹤堂只觉得这大个子星君像个蛮不讲理的少年,耐着性子道:“我只是想说,你要带走小黑,也得他愿意才行。他现在不认得你,也不想和你回天上。”

武曲星君闻言便呆了,“不认得我?喵喵怎么可能不认得我?!”

孟鹤堂把小黑从身后拉出来了一点,小黑瞧了武曲星君一眼,立刻便把头埋进孟鹤堂臂弯里,“我不认得他,也不喜欢他,我不跟他走。”

武曲星君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说不出话来,孟鹤堂只好又同他仔细解释过了小黑失忆的事,“他本来就不认得你了,你又前前后后带了这么多人来,又要当着他的面动手,他不怕你才怪。”

武曲听了他的话,一张白生生的俏脸都憋得发青,低吼了一句,“都给我滚!”

那房前屋后的天兵即刻撤了,武曲身上金光一闪,铠甲也不见了,书生般的模样顿时合衬了他许多。他半跪到了小黑身前,拉了拉他的胳膊,“喵喵,你看看我。是不是不可怕了?”

小黑扭扭捏捏抬头看了他一眼,倒像是不那么怕了,但还是小小声道:“……那我也不和你走。”

武曲丧气到不行,眼圈即刻便红了。

孟鹤堂最见不得人家在他面前哭鼻子,好言相劝道:“星君也不必太过沮丧。反正小黑一时半会儿也都在我这里住着,星君有时间便多来陪陪他便是了。就算他想不起来,也会同星君慢慢混熟的,到时候再劝他同星君回去也不迟。”

“……也只好这样了。”

劝走了鼻尖也都红了的武曲星君,孟鹤堂便是千万个不愿意,也得同天仓星君再打个招呼。

“孟公子,还有一件事。”天仓星君同他并肩往外走,“我家神君还说,三百年前是他在武曲星君的事上骗了你,所以这一回算是赔不是,你不用放在心上。”

孟鹤堂低着头“嗯”了一声,又道了一声:“辛苦星君跑这一趟,后会有期了。”

天仓星君冲他一拱手,“我也知道孟公子并不想再见到我。神君的意思是,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后会无期了。”

“……好。那星君多保重了。”孟鹤堂也回了个礼。

天仓转过身,看到树边远远站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便也同那山神拱了拱手,身形一晃便消失了。

孟鹤堂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精神对山神扯了扯唇角,“今日便不打坐了吧,您不用等我了。”

“小老儿见道友府中,这一日人来送往热闹得很。若是道友只想找个人聊聊,或是单纯坐一会儿,小老儿都可以奉陪。”

孟鹤堂想了想,开口道:“那便走走吧。”

山神步子小些,三步才赶得上孟鹤堂两步,孟鹤堂便放慢了步子等他,“我们虽已相识这么久了,我却从未问过您是否有过婚配。”

“并未有过。”山神捋了捋胡子,“但许多年前,小老儿也曾有过心仪之人,只可惜缘分太薄,并未开花结果。可小老儿心里已将她当做妻子,自然不会再另娶他人的。”

“若是您这位从未过门的妻子,让您发现了谎话连篇伤您至深,您还会心里时不时地想起她吗?”

山神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这个问题,良久才问道,“道友又会吗?”

孟鹤堂叹了口气,“这几百年来,我想起他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甚至以为我已经忘了。但方才他托人带话说同我后会无期,我以为我听着这话只会开心,没想到却还是觉得心口有些隐隐作痛。”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

“三百年了,我却从未真正放下过。”

他说到此处,眼角已经红了一片,似是恨那人,又像只是恨自己不争气。

山神端详了他一会儿,低声道,“那人必定是个大大的混球,才会伤你至此。”他又劝道,“好在道友还有大好的前程,想必以后一定还会遇着更好的人,不必为这么一个混球感伤。”

山神又笑道:“我替你留心着,若是这附近山头上有哪窝出了个漂亮的小母兔,一定会早早地告诉你。”

“您又不正经了不是。”孟鹤堂登时笑了出来,“我寻摸着隔壁狐狸山头上的山神是个美娇娘,是不是就是您那心上人?”

“哎呀不提了不提了……”

“害什么臊啊?我替您再牵桥搭线嘛,您跑什么嘛,怎么驻个拐还能跑这么快……”



一转眼已经入了夏,今年的雨水似是特别多,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

外头一片阴雨连绵,孟鹤堂青天白日的也得挑了盏灯看书。他边看书,边时不时地暼一眼旁边双手捧着脸一脸花痴地看着小黑习字的武曲星君,忍不住就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这武曲星君平日里是不是闲得发慌,一开始是一个月来看小黑一次,小心翼翼地坐在门槛上远远望着。最近小黑渐渐对他习惯些,武曲星君便简直快住在这山上了,每天勤勤恳恳送小黑上下学堂不说,下了学还要开开心心搬个小马扎坐在小黑边上看他习字。

孟鹤堂叫他常来看看小黑,却未想到他是这么个看法,那么大一个外人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旁若无人晃来晃去。孟鹤堂忍不住揶揄道:“星君是不是近来闲得很?怎么了,天庭近来一片祥和,毫无战事吗?”

“战事当然是有的,但不是有你家那相好的么。他带兵打仗,爆出个名字来就够吓得人屁滚尿流了,哪儿还用得着我们。”武曲星君眼皮子都没抬,只顾着剥了个花生喂到小黑嘴里,“来喵喵,啊——”

“什么我家相好的。”孟鹤堂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不是都跟你说了……”

“好好好好好,不是不是不是。”武曲星君似是早已厌烦了孟鹤堂的这一套连环否认,“近来冥界颇为动荡,酆都大帝手下的五方鬼帝,素来就没有一个是安分守己的主儿。眼下他们正游行人世杀害生灵,好扩充他们那六洞鬼兵,有朝一日可与天界抗衡。”

“你那相好的……”武曲星君看了眼孟鹤堂,又连忙改了口,“哦,兼兵神君,眼下正同那五方鬼帝打得激烈。冥界易守难攻,这战事已绵延数月。神君他又素来是个爱单打独斗的脾气,不让我们插手,我们也很难办。”

孟鹤堂听着武曲星君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位尊神在战场上的功绩,觉得有些陌生。他似乎从未想过他在三十一重天上,或是在战场之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对待旁人,又或是上阵杀伐,是个什么模样。毕竟那人在他这里从头到尾只是个嗲嗲的青年模样,只会终日里缠着他叫哥哥。

“他……在天上,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孟鹤堂冷不丁问了这一句,武曲星君也有些吃惊,孟鹤堂立刻便自觉失言闭上了嘴。

“寡淡。极其寡淡。”武曲星君趁孟鹤堂让他闭嘴之前开口道,“他是个半点人味儿都没有的神仙,除了带兵打仗,就是呆在他自己的道场里,鲜少与人交际。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从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过什么莺莺燕燕的。”武曲星君瞥了一眼孟鹤堂,“那晓得这么为老不尊,竟跑来招惹一个比他年轻这么多的兔子。”

“哦……”孟鹤堂又把目光投回手里的书上,像只是听到了些不甚在意的答案。

“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武曲星君认真说道,“够仗义,性子也软和。你这脾气,跟那位寡淡的神君在一起,难免要受些委屈吧?若是往后他欺负了你,我和喵喵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没有什么往后。”孟鹤堂翻了一页书,心平静气道:

“我同他,早就不会有什么往后了。”



这附近的大雨一连下了数日,起初只是叫人心烦意乱,但渐渐水便漫过了河川堤坝。山下的凡人大多是依水而居的,河道泛滥,便有不少人被淹了家,流离失所,成了难民。

地势低些的地方无处可躲,许多人便渐渐开始往山上去。似孟半仙这样有些名声在外的,来此处仙山避难的凡人也就更多了些。

“大王,这雨总也不停,我们山上也不够那么多粮食分给那些凡人啊。”

“那便拿了我房中的金银财宝,去山下买。不管价钱抬得有多高,也尽管买来。” 孟鹤堂并未有什么犹豫, “既然他们信我,我便定然是要保住他们的性命的。”

“大王,”另一个随侍的小妖犹豫道,“山下近来似乎……起了疫病。莫说卖粮食了,人都快活不成了。”

孟鹤堂拧起了眉心,“疫病?”

他即刻便去山下走了一圈,果然见到洪水未曾退去,水中还漂了好些淹死的牲畜。好些染疫的凡人都被赶去了城里的几处破庙里,那些人大都是上吐下泻,脸上呈现得满是将死之人的死灰之相。

更可怕的是虽然这些染了疫病的人都被赶到了一起等死,只要洪水不退,只要活着的生灵还需要喝水,这疫病就不会有断绝的一天。偏生那雨却还在不停地下,这一月来都未曾间断。

“哥哥。”一个稚气的小女孩见孟鹤堂是个公子哥的模样,上来便抱住了他的大腿,“你有吃的喝的吗?我弟弟快渴死了。”

孟鹤堂从怀里掏了个装水的皮袋出来给她,却摸遍全身也找不到正经干粮,最后只摸出了半块糖来。小女孩接过水和糖果,像是得了什么至宝,拔腿就跑。

不过短短月余,这地方竟成了人间炼狱一般。

孟鹤堂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山上,却看到小黑正愣愣地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孟鹤堂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怎的今日武曲星君没来陪你吗?”

“星君说,冥界战事吃紧,前几日酆都大帝同兼兵神君恶战了一场,两败俱伤。因此天庭加派了人手,今日便派了星君他们去了。”

孟鹤堂听到“两败俱伤”四个字,不由得心头一紧,只听小黑又说道:“我虽同星君相识不久,但眼下听说他要上阵杀敌,心里却不由得时时刻刻挂念他。大王,这就是凡人常说的相思之情吗?”

想起武曲星君那傻呵呵的相守总算也像是有了回响,孟鹤堂又揉一揉他的头顶,柔声道:“兴许是吧。”

6 Lovin'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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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This is a work of fiction. Unless otherwise indicated, all the names, characters, businesses, places, events and incidents in this post are either the product of the author's imagination or used in a fictitious manner. Any resemblance to actual persons, living or dead, or actual events is purely coincident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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