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猫 17

17.

周九良舔了舔嘴唇上若有似无的一点血腥味,忍不住挑起了一点眉毛,这兔子竟连血都是甜丝丝的。他只恨不得把人拆吃入腹,便少了这诸多的烦恼。

“孟哥。”

周九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然放软了。

“我知道哥哥受了内伤,便想来看看你。”周九良半跪在他面前,“哥哥可感觉好些了?”

他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一如往昔,仿佛数十日前那个说着“各取所需”的尊神是别人一样。

孟鹤堂却只觉得恶心。

“我那日便已说清楚,与神君恩断义绝了罢。”孟鹤堂一脸嫌恶地瞧着他,“我欠神君的已经还清了,神君欠我的,我也不想再要了。事到如今神君还来找我做什么呢?”

“哥哥这都是气话。”周九良勾起唇角,捉住了兔子一只软软的小手,“只要哥哥愿意,这世间未必只有飞升成仙一条路。我自有办法让哥哥免受天劫之苦,脱离六道轮回之外。我们便可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孟鹤堂只听他这话头便笑了,挣开了他,“你是想将我变成个什么东西留在身边?是妖还是魔,还是具行尸走肉,皮囊空壳?”他一双眸子已然红了,“我自诩对你问心无愧,你却要糟蹋我到这个地步吗?”

“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周九良直起些身子,口气颇为诚恳, “我从未曾想过要害你分毫。若是我要害你,又何必骗你呢。”

“你未曾想过要害我,却已然伤我至此。”孟鹤堂叹了口气,“说到底我只是只兔精,贱命一条如蝼蚁草芥,不值得神君如此,请神君放过我吧。”

“哥哥分明对我还有情谊。”周九良歪过一点头望着他,像极了一只困惑的狼崽子,“方才哥哥半梦半醒的时候,求我抱你,又在我怀里开心撒娇的模样,难道都是假的吗?哥哥还想着要同我双修,说要再建个僻静些的地方,难道也是假的吗?”

他素来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儿,从来都不用说什么甜言蜜语,没皮没脸的,说起这些话来也就自然直白些。

孟鹤堂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一张俏脸已然涨得通红。他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道:

“我……是有情不假。”

周九良闻言便笑了起来,凑上去就想亲他,而孟鹤堂的话却还并未说完:

“但我心心念念的那只猫妖,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神君亲手杀的吗?”

周九良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却又立刻柔声道:“哥哥在说什么昏话,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从头到尾,我心里只有那只区区百岁,连火诀都不怎么会掐,替我挡钩蛇,陪我去巡山的妖猫。我与他虽只得相伴区区数月,但我却认定了他,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生生世世的。”

听了他这话,那高高在上的尊神眼里也泛出些真切的温柔神色来,开口道,“那我就陪着哥哥生生世世,不好吗?”

孟鹤堂嗤笑了一声,“打从神君让座下九头鸟将我那猫妖吞食入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我心里想念他,就算在梦里也想同他再见一面,想同他共度余生,这都不假。”他望着那一身玄衣半跪在地上的青年,一字一句不卑不亢道,“但我倾心的从来都不是神君,也不会是神君。”

“神君嘴里说着喜欢我,想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但说到底,只是喜欢这副皮囊罢了吧?说到底,这副皮囊里就算换了个人,于神君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但我做不到。我喜欢的是那个为了不叫我担心,日夜兼程赶回穹窿山上的人;是那个抱着我说‘没事没事有我在呢’的人;是那个为了我愿意学自己不那么擅长的法术的人。哪怕神君有一副一模一样的皮囊,也绝不是他。只因有关他的一切,本来就是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大梦一场。”

“喜欢上了一个这世上本就不存在的人,是我忒傻了。”孟鹤堂苦笑了一下,“所以我也只有当他是死了,才能好受些。起码不至于夜夜心痛得快要裂开。也不用时时刻刻记着神君同我说,一切都不过是各取所需。”

“哥哥……”周九良眼看着兔子噙了一点泪光,努力不让眼泪淌下来的样子,心中越发不忍。

“神君来找我,是想从我身上再拿走些什么呢?”孟鹤堂望着他,缓缓绽出一个微笑来。他笑起来从来都是很好看的,但此刻这笑容中只剩酸楚,“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周九良蠕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孟鹤堂不等他开口,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拉开了身上的亵衣,伸手拉住周九良的胳膊把他扯了过来,“神君无非就是兴致上来了,想再弄我一回吧。那就赶紧吧,我只当是又被狗咬了一口。”

周九良未料到他会突然有这么一句话,身子自然而然就被他拉着朝前一扑,结结实实把孟鹤堂压在了身下。

外头本来天有些阴,周九良只挥了挥手,那几片云便散了,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进了窗扉,全都照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月光映衬之下,他怀里的人的肤色几近透明,晶莹剔透到似乎吹弹可破。孟鹤堂紧紧闭着眼睛,眉心也拧在了一起,紧咬着的下唇几乎要泛出一点殷红来。

他从前只知道这兔子娇柔可爱,是个难得的美人,不然也不会第一眼见了这兔子,就打定主意要留在这穹窿山上。但他却并未料到自己的心绪千回百转,竟到了真心实意想同兔子厮守的地步。

“我虽想要你的人……”周九良轻轻抚过他的额边的几缕发丝,喃喃道,“但我更想要哥哥的心啊。”

孟鹤堂睁开一点眼睛,青年模样的尊神只离他不过寸余,只消一低头便能吻上他。孟鹤堂咬着牙关,字字如泣血,“我的一颗心,早就死了。是神君亲自把它踩进尘埃里,又狠狠碾碎了。此时又来问我要什么真心呢?”

周九良与孟鹤堂对视了半晌,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错了。”他把头埋进孟鹤堂颈窝里,闷声道:“但若我从一开始就句句如实相告,哥哥会信吗?就算信了,哥哥会属意于我,同我欢好吗?”

“若是神君一开始就以真心相待,总会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孟鹤堂心平静气道,“但偏生神君选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偏生神君要折辱我叫我死心。一颗心死了,又怎能再起死回生呢?”他又闭上了眼睛,“神君要做什么便赶紧罢,反正我于你来说,也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是我没有一开始就瞧清自己的本心。”周九良缓缓搂紧了他的腰身,“哥哥生我的气,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呢?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哥哥再喜欢我一回呢?”

孟鹤堂只感觉他的颈窝处有些湿漉漉的,竟像是那数万岁的尊神伏在他的肩头流下泪来。他不禁有些想扭头去看一看,但他此刻被人牢牢箍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孟鹤堂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道:

“我……不要你了。”

“不管你是猫还是老虎,是妖怪还是神仙,我都不想要你了。”



孟鹤堂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压在他身上的青年便化作一团青烟散去了。他身形一散,穹窿山上仿佛停止了的时间便又流淌了起来,蛙声虫鸣好不热闹,睡得七荤八素的小妖们也纷纷都醒了,摸不着头脑刚才到底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

就像是一场梦。孟鹤堂这么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只觉得那里有一处湿热。

天像是很快就要亮了。

7 Lovin'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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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This is a work of fiction. Unless otherwise indicated, all the names, characters, businesses, places, events and incidents in this post are either the product of the author's imagination or used in a fictitious manner. Any resemblance to actual persons, living or dead, or actual events is purely coincident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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