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周九良一整晚都沉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一开始是他和面目不甚清晰的女友在一起做饭看电影,虽然没有去看对方的脸,但冥冥之中他觉得那个女孩子应该是April。
两个人肩并着肩躺在一大片草坪上的时候,空气里都是雨后泥土的清香,他手心里紧握着的手掌娇小而柔软。而后他意识到那只手上的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润,不太像有女孩子那些花里胡哨的美甲。
他想转过身去看一看的时候,场景又全都变了,他和什么人在清晨的曦光下耳鬓厮磨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纯棉的床单下面,他们的四肢慵懒而随意地交缠在一起,紧贴着的肌肤触感微微发凉。
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对方无论是骨骼肌理,还是略微低沉的喘息,都不太像女孩子。被捉住手腕压在身下亲吻眉心的时候,他的嘴唇甚至触碰到了对方轮廓清晰的喉结。
而后他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从刚才开始一直缭绕在他周围的,带着一点点清甜的青草气息,好像就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猛地醒来的时候,周九良觉得身后薄薄一层汗,连床单枕套都有些浸湿了。他掀开被褥看了一眼,轻声骂了一句,随后认命地翻身下床去了洗手间。
在花洒下面狠狠地冲了几把脸,周九良觉得自己脑瓜子还是嗡嗡的。
昨天一整晚发生的事都超出了他对自己的认知。他一直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二十几年来连跟别人红脸吵架都很少,更别说主动挑事儿动手打人了。再后来,他跟孟鹤堂……
周九良一边裹着浴巾一边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碰到了嘴里的伤口又忍不住龇牙咧嘴。小酌怡情豪饮伤身,伤身不光是伤肝,还有可能伤着下巴伤着腮帮子。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出去的时候,不期然撞见了行政妹妹和April正坐在他床上和同屋的同事小哥聊天。只用浴巾围着下半身,还光着膀子的周九良猛地一愣,逃也似的就跳回了洗手间里,两个女孩子还没来得及害臊,就被他这反应逗得哈哈大笑。
周九良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免就有些结巴,“你、你们这不合适啊,大、大清早的怎么擅闯男寝??”
“今天是自由活动,我们是来问问你们想不想一起去附近景区玩。”April笑得不行,“我们也没料到还能看见周老师这么香艳的场面啊。”
行政妹妹捂着嘴笑得桃花乱颤,“你还别说,周老师居然不是个DUANG DUANG的白肉团子,还有点东西!”
他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被两个女生调戏得团团转的男人,周九良只好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等下楼下集合行不行?”
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就走了,周九良在洗手间门背后臊得直挠门,不知道她们两个回去了得怎么跟同部门别的女同事们编排他。天可怜见。
他们这个度假酒店依山傍水,旁边就是个新开发的旅游区,大家平时办公室坐得久了,遇到好山好水好空气就难免兴奋。周九良不是户外派,纯粹是舍命陪君子,大家在前面劲头十足上坡的时候,他就和另外几个老弱病残远远在后面跟着。
这时候背后吵吵嚷嚷地来了一群人,周九良回头一望,为首地赫然是跟他一样下巴淤青了一滩的孙九芳,他又忍不住往队伍后头看一看,果然看到了在他的梦里活色生香了一整晚的孟鹤堂。
孙九芳也是老远就瞧见周九良了,从鼻孔里发出“哼”地一声就撞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后面差着几步的是昨晚和孙九芳在一起的那个身量瘦弱的青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九良笑了笑,往前跟上了孙九芳。
周九良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等到孟鹤堂从他面前走过,才缩着肩膀小声地喊了一声“孟哥”。孟鹤堂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继续和旁边的人边低声交谈着边走了过去。周九良一时之间有些心虚,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扭头一言不发地跟紧在了孟鹤堂的后头。
等到了半山腰,孟鹤堂和April他们两行人会和到了一起。两个部门都是老熟人了,既然遇到了,也就有说有笑地结伴朝前走。前面要通过一条水流略微有些湍急的小溪,溪水中间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有点梅花桩的意思。
大家三三两两的互相搀扶着过去了,倒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等到了April和行政妹妹过去的时候,后面跟着的恰好是孟鹤堂。石头上本来就有些青苔,加上April穿着的运动鞋可能本来就不太防滑,到了中间那块大石头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就脚底一滑,后面紧跟着的孟鹤堂连忙要去扶她,结果两个人就都一齐摔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跟在几块石头之外的周九良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他人下去了,才发现溪水并不深,大概只到成年人膝盖的位置。
两个人摔下去的时候孟鹤堂下意识护了一下女孩子,April摔在了他的怀里,并没有什么大碍,孟鹤堂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一时之间有些站不起来。周九良到了他们跟前的时候看到April已经起了身,连忙就要去看孟鹤堂,“怎么样啊?摔着哪儿没有?”
孟鹤堂稍稍动了动,“呲”了一声,“腰拧了一下……问题不大。”他抬头也没看周九良,望向了April,“你没事儿吧?”
姑娘点点头,“就是脚腕扭到了,回去冰敷一下就好。”
周九良看孟鹤堂坐在水里半晌没起身,不免就有些心急要去拉他,“你起得来吗?要不我、我背你下去吧?”
“你你你你一边儿去!遇到你就准没好事儿!!”
周九良话音未落就让人往边上一推,差点也坐在了水里。孙九芳一脸不高兴地下完黑手,架着孟鹤堂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把人扶了起来,那一手揽着孟鹤堂腰的样子叫人看着就高兴不起来。
周九良还想再说些什么,孟鹤堂就开了口:“你要是想背就背April下去吧,我旁边坐一会儿就没事了,而且还有芳芳他们在呢。”
孙九芳虎视眈眈地盯着周九良,宛如有杀父之仇,周九良也就抿了抿嘴唇把话咽了下去,默默点了点头。
周九良背着April从平坦的大路下了山,思绪却乱七八糟的拧成了一团麻花。孟鹤堂腰上有些以前运动留下的旧患,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再受伤。也不知道他那边具体的情况怎么样,到底是真的没事还是只是在逞强。周九良暗暗想着等把April送回去,就再回来一趟看看情况。反正他包里随身带着些止痛药和止痛喷雾,一阵儿也都带上。
他一言不发,脚下却越来越快,只想着快去快回。
“周老师,我是不是太重了?您要是嫌重的话我自己下来走也行。”April察觉出他越走越快,以为他是吃不消自己的分量,忍不住就想从他背上跳下来。
“啊??没有没有,你一点儿都不重!”周九良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把你赶紧送回去了,我再过来一趟看看孟哥。他腰有旧伤,我怕他其实伤着了没好意思说。”
“哦……”April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周老师,刚才孟总救我那一下是不是特别帅?特别像电影里白马王子英雄救美那种?”
周九良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我也没太看清。我注意到的时候你们都已经摔下去了。”
“我以前没敢往那儿想啊。但是您觉得,我要是倒追孟总,能不能有点希望?”
周九良猛地噎了一下,“啊?我、我也不知道。”
“您看,孟总都能救我,他肯定不能是讨厌我吧。女追男隔层纱,我要是努努力,没准就把销售部男神拿下了呢?”
“他不会喜欢你的。”周九良听到这儿,不由得脱口而出。
别人只不过看到孟鹤堂样子好脾气好,只有他看过孟鹤堂撩拨人心百般温柔的模样。孟鹤堂就算再怎么提携后辈英雄救美,也只对过他一个人予取予求。
就算是再怎么可爱的女孩子,孟鹤堂也不会捧着她的脸说,要是你也那么喜欢我就好了。
“……周老师,你喜欢孟总吧?”
17.
周九良呆了呆,刚要开口,就被自己的一点口水呛了个惊天动地。April连忙从他背上跳下来给他顺气,边拍着他的背,边像知心大姐姐一样说道:
“其实我都发现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敢问你。”
“不是……咳咳咳……我那个……咳咳咳咳……”周九良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开口解释,却反而咳得更厉害了。
“这也没什么可害臊的,那可是孟鹤堂哎。”April一副“你不用说了我懂”的模样,“不管男女老少,被他多看几眼都得迷糊,何况是周老师你这种纯情少男呢。”
周九良心里有些百味杂陈,不由得又多问一句,“咳……你是哪儿看出来我……”
“你平常就三句话都离不开他,天天孟哥长孟哥短的。”April掰着手指头就开始数,“你给他带的吃的谁都不能碰,看到芳芳跟他亲近你就不开心,还挤兑芳芳来着吧?”
“我没……”他有些吞吞吐吐地,“我跟孟哥、我们只是……好朋友。”
“啊?可是你刚才跑过去关心他的样子 ……” April抱起胳膊, “我一个女孩子,和孟总明明是一起摔倒的,周老师你眼里可是只有孟总呢。”
“我是看你没什么大碍……”周九良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无力反驳。当时他确实满脑子只想着孟鹤堂,也是看见孟鹤堂摔了才忙不迭地一起跳进了水里。幸好水不深,否则以他的水性,保不齐还得要旁人来搭救他们三个。
“那你都记得他作息习惯,哪儿有旧伤,听到别人也喜欢他还会吃醋,”April眨了眨眼睛,“这些都是‘普通朋友’会干的事儿吗?”
周九良有些噎住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在听到April说她要倒追孟鹤堂的那一刹那,他想的竟然不是赶紧跟April表白,而是给她泼冷水让她别打孟鹤堂的主意。
如果说他心里有一盏天平,大概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歪向了孟鹤堂的那一边。
“……孟总知道吗?”
周九良还在恍神,不由得“啊?”了一声:“知道什么?”
“知道你喜欢他啊!我都看出来了,他这样的人精,总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April有些愤愤然,“要是他故意装傻钓着你,我肯定是站在周老师你这一边的!”
“他没有……我、我是说我没有……”周九良只感觉自己的思绪一团乱麻,“我、我们赶紧回去吧!你还要不要我背你?”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犯了一个不得了的错误,把一些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搞得一团糟。就好像小猫咪理毛线,越理越乱,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要从哪里解开才好。
把April送回酒店以后,他拿上药马不停蹄地就要往出赶,结果在楼下大堂遇到了销售部的一行人。原来是山顶的观光步道没有开放,周九良他们离开没多久大家就纷纷折返了。
孟鹤堂看起来神色如常,显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走得还有些慢。周九良跟他对上了目光,赶紧把手心的药捏住了往背后一收,问道:“你……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孟鹤堂笑了笑,“April怎么样?”
“哦……她只是扭伤,回房间冰敷一下就好了。”周九良心思全然不在他说的话上,又打量了他一下,“你有没有哪里伤到啊?腰没事吗?”
“你有关心我的功夫,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女孩子比较好啊?”孟鹤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回去把湿衣服换了就好了。”
“那、那我陪你回去吧……我拿了……”他边说边要把揶在背后的药拿出来给孟鹤堂看。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这时候孙九芳骂骂咧咧地就要上来赶人,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孟鹤堂深吸了一口气,把孙九芳拉开了,“算了算了。我们上楼吧。”他又看了一眼周九良,“你要是没什么事,等下也早点回去休息,下午咱们就回市区了。”
“哦……好。”周九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孟鹤堂进了电梯。
孟鹤堂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按了楼层。电梯门正缓缓合上的功夫,周九良突然硬挤了进来。
周九良拉过他的手,把手心里攥着两张有些湿漉漉的药膏和一小瓶喷雾塞进了他掌心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腰不好。”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
孟鹤堂还在原地发愣,电梯门这会儿因为半天没关上已经发出了警报声,在别的住客的抱怨声里他只好赶紧摁了关门键。
电梯门又一次缓缓合上,他逐渐变窄的视野里,只剩下握着拳往门口走去的青年,一头卷发下露出的两边通红的耳垂。
年会结束以后不久就是农历新年,周九良回老家也是走亲访友和被安排相亲连轴转,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几乎比上班的时候更疲惫。好不容易熬到初七回公司上班,他简直感觉重获新生,恨不得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剩余价值给老板剥削。
到了中午他也没和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叼着一小块面包正襟危坐地敲代码。这时候突然进来了一条微信,周九良瞥了一眼,立刻把手机捧了起来。
我桌上的土特产是你放的吗?
周九良叼着面包立刻回复了:
是啊,之前你不是说想吃我老家特产吗?我这次回来正好带了些,你尝尝看,喜欢的话家里还有。
那边显示了好一会儿的“对方正在输入”,到最后孟鹤堂也只回了一个“谢谢”。周九良盯着那两个字发了一会儿呆,把嘴里的面包撂下了,又发了一条:
这周末还有你上次提过的摄影展开展,你想不想去看?要是想去的话我就买票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出现又消失,忍不住就开始咬指甲。过了好一会儿,孟鹤堂才回复过来:
这周末不是太方便。过年的时候家里给我介绍了女孩子,这周六是第二次见面。
周九良反反复复看了那行字好几遍,感觉像是凭空吃了一闷棍,脑袋瓜都有些嗡嗡地。虽然他也知道孟鹤堂在他之前交往的对象一直都是女性,但是突然还是有了一丝挫败感。
周九良一边吃着指甲一边回复,花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拼拼凑凑出一条信息来:
那很好啊。有第二次见面的话说明第一次见面的感觉还挺好的?你肯定没怎么相过亲的,需不需要经验传授啊?要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孟鹤堂这次回复得倒是挺快的:
我觉得不必了吧。不太方便。
破天荒的,很快又进来了第二条消息:
以后也不要给我送东西的了。今天的保温盒洗好了我会放在你们部门前台的。
周九良呆呆地看着屏幕,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发现指甲都已经被他自己咬秃了,刚才赫然咬到了一口肉上。十指连心,痛得他一下子就有些胸口发麻。
周九良两手捧着手机埋头打字,把二十几年积攒下来的赖皮劲儿都使了出来:
之前整理的时候发现你有些日用品和衣服什么的还在我那里,找个时间我还给你吧?
不用了,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扔了就好了。
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想当面跟你说。就不能见一面吗?
……有什么不能微信上说的吗?
不能。
周九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这会儿竟然是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了。时间突然变得很漫长似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要是孟鹤堂拒绝他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足足十分钟,孟鹤堂才终于回复了过来:
好吧。周五晚上。地方你挑。
18.
到了周五,周九良早早的就收拾好了东西做好了下班的准备。April捧着保温杯路过他的工位,一看到他整装待发地在那儿抖着腿,立刻就咯咯笑了起来,“周老师今天这么积极下班?是不是有约会?”
周九良立刻摆手,“不不不不是约会……”他咽了一口口水,“我约了孟哥一起吃饭。新开的日料,位子很难订的那家。”
“哦!”April立刻来了兴趣,“之前我和朋友也想去的,但是都要排到下个月了。你怎么订到的呢?”
“我有朋友认识老板……下次你想去的话就告诉我,我帮你订位。”
“好啊。”April眉开眼笑,压低了声音,“周老师,你要加油啊!”
周九良觉得自己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抬手看了看表,“到点了。那我先下班了,回头聊。”
他跟April告了别,风也似的就刮出了门,进电梯的时候几乎一路小跑。今天孟鹤堂在外面拜访客人,两人说好七点直接在餐厅碰头。
周九良从公司过去时间稍微有点紧,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最快的那一班地铁,于是给孟鹤堂发了条微信:
我上地铁了,你不用着急,慢慢来。
孟鹤堂可能是在开车,过了一会儿发了一条一秒钟的语音过来,只有简短一个“好”字。
周九良在地铁上带着耳塞听着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就笑了笑。
周九良是踩点进的餐厅,他订的是个榻榻米包间,还好孟鹤堂还没有到。周九良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先给旁边的座倒了杯热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翻菜单边开始盘算吃什么。
一本十来页的精装菜单,他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了头,连酒水都一行接着一行看过,最后连茶水都凉了,孟鹤堂也还是没到。
周九良看了看手机,已经七点半了。孟鹤堂一直是很有交代的人,几乎从来都不会迟到。周九良心里稍稍有些着急,发了条语音给他:
“你是不是还在路上?我……我不是要催你,我就问问。”
孟鹤堂也没有回复。
又过了一会儿移门呼啦啦地一开,周九良眉开眼笑地一抬头,结果是侍应生进来了,“先生,可以点单了吗?”
“我朋友还在路上……能不能再等一会儿?”周九良有些不安地十指交叉着,“他马上就到了。”
侍应生点了点头,又贴心地给他续过一壶茶。周九良坐立难安地又等了十五分钟,还是决定去门口看一看,结果他刚一拉移门,就和孟鹤堂撞了个脸对脸。
“………不好意思啊,路上稍微有点堵。” 孟鹤堂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你等很久了吧。”
“没、没有。”周九良赶紧又给孟鹤堂重新倒了杯热茶,“你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孟鹤堂一言不发地脱鞋坐了下来,周九良注意到他今天也穿了双可可爱爱的花袜子,只不过脚踝那里有圈黑边,穿着鞋的时候看不出来罢了。一想到他白天正儿八经西装革履地和客人开着会,脚底却踩着双花袜子,周九良就觉得这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男人可爱到不行。
孟鹤堂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拘谨地把脚往屁股下面挪了挪,轻声问道:“你点菜了吗?”
“还没有。”周九良轻咳了一声,把视线收了回来,“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点菜什么的……我只管吃。”
孟鹤堂好像又轻声叹了口气,于是把侍应生叫了进来,不光点了吃的,还点了酒。等锅物和烧烤都上来,桌面上顿时就热气腾腾的,周九良胃里也暖和了些,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你们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周九良边往嘴里塞了一大片牛肉,边含糊不清地问他,“我最近下班的时候,总是看到你们那一层还灯火通明的。”
“嗯……忙季到了嘛。”孟鹤堂喝了一口酒,“大家都很累。”
“我们那边也差不多,基本上天天都在加班。”周九良动手给孟鹤堂空空的碗里也盛了好些吃的,“今天下班的时候April还问我是不是出去约会呢,我说是约了你吃饭。”
孟鹤堂也没有搭腔,只是又呡了一口酒。
“上回给你带的土特产你吃了吗?”周九良抬头问他,“还喜欢吗?”
“我给我组里的小朋友们分了,带了一小袋回去,还在冷冻里。”孟鹤堂低头转了转酒杯,“不过他们都说不错。”
“哦……”周九良不知怎么的稍稍有些失落,“那你有机会尝一尝,再告诉我好了。”
孟鹤堂浅浅地“嗯”了一声,他喝的酒比吃的菜多,脸颊已经有些微微开始泛红。
天聊到这里,已经死了一半儿。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瓦斯炉上的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声音。周九良有些不知所措,开始一边挠头一边搜肠刮肚地找话题。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孟鹤堂半抬起眼睛来望着他,“是什么?”
“啊……”周九良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这才想起孟鹤堂之所以愿意来见他,并不是来听他聊闲天的。
“我……”周九良忍不住干咽了一下,只看到孟鹤堂微微蹙着眉心盯着他,怀疑之中却又像是带着一点期待的样子。他抿起嘴唇来又想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我最近……开始练习射箭了,每周都会去靶场,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啊?”
孟鹤堂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荒唐的一句话一样,“……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重要的事情吗?”
他把面前杯子里的酒喝完,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是相当不耐烦的口气:“我跟你说过,我这周末有别的安排了,不能跟你一起去。”
“那……下周也可以的。”周九良拿过手机来看了看日历,“我们可以约5号或者6号,或者说你想去钓鱼的话也行……”
“我下周也没有时间。”孟鹤堂半点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了他,一抬头又是一杯酒下了肚,“下下周也没有,下下下周也没有。”
周九良有些无措,“哦……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接下来的几周都已经安排好了……”
“你为什么非要约我啊?”孟鹤堂叹出一口长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不是应该去约April吗?”
周九良这才意识到他在拼命灌自己酒,伸出手来就要去拦他,“这跟April没关系啊,因为我们……因为我们不还是朋友吗?而且我……”
孟鹤堂甩开了他,转头就又是一杯喝了下去。他本来就是空腹,又喝了这么多,这会儿情绪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可是我不想跟你见面啊,我压根就不想跟你见面!”
周九良愣了愣,“可是那时候是你说……我们还是朋友的……”
“我撒谎了。”孟鹤堂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撒谎了,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也跟我撒谎了吗?”
“我撒谎了……”周九良有些迷惘,“我撒什么谎了?”
“装出一副好像只要我努力就可以得到的样子,只要喜欢的人一回来就可以把我一脚踹开;好像在吃飞醋似的跑去跟别人打架,裤子脱了一半就把我推开跑了;之前又是送药又是说什么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结果根本就是在耍我。”孟鹤堂看着他,眼睛慢慢地就变红了,“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在骗我吗?”
“我……”周九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是……”
“我根本就不想来见你。”孟鹤堂低下头去,用力地薅着自己的头发,“进来之前我在车上坐了一个小时,我根本就不想进来。一想到要跟你吃饭见面,我就觉得很痛苦。”
周九良看着他一把一把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吓得心脏都快要停了,连忙把他的双臂用力地箍住了,他把孟鹤堂揽进怀里,才发现男人在哭。
孟鹤堂那张好看的脸上全都是眼泪,不停地说着:“为什么要发那么多信息给我……?我根本就不想回复……明明是你甩了我吧?干嘛还非要跟我联系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的情绪压抑得太久,这会儿又酒精上头,庞大的痛苦一下子无法宣泄,在周九良怀里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对不起啊……对不起……”周九良用力抱紧了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让你那么难过的……对不起……对不起……”
周九良把孟鹤堂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孟鹤堂闹够了以后就睡着了,安安静静地样子看起来跟刚才判若两人。他们身量相差无几,孟鹤堂最近又瘦了不少,所以周九良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安顿到了床上,掖好被子睡下了。
周九良跪在床边看着他,伸出手来描摹了一下他的眉眼,孟鹤堂在睡梦中大概也觉得是被人打扰了,微微蹙了蹙眉,翻了个身面朝向了周九良。
他忍不住轻轻地碰了碰孟鹤堂的嘴唇,只觉得指尖的触感柔软又微凉。
周九良从来都只觉得孟鹤堂强大又成熟,在他们的关系里一直都是占据主导的那一方;但今晚却是他第一次从孟鹤堂身上看到濒临崩溃的脆弱,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
“对不起啊……”他默默地捉住了孟鹤堂的手,“你是不是不会再原谅我了?”
孟鹤堂突然嘟囔了些什么,周九良抬头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眼睛还紧紧闭着,却扣紧了周九良的掌心跟他十指交缠着,像是梦到了什么样子。
周九良生怕吵醒了他,小心翼翼地调换了一个不那么别扭姿势,用下巴颏抵着床沿,呆呆地盯着孟鹤堂。就这么看着看着,居然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8 Lovin'It!Post Disclaimer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This is a work of fiction. Unless otherwise indicated, all the names, characters, businesses, places, events and incidents in this post are either the product of the author's imagination or used in a fictitious manner. Any resemblance to actual persons, living or dead, or actual events is purely coincidental.
“这时天刚好黑了,无需言语 无尽浪漫 无限可能的夜晚
让蜡烛代替所有灯,让音乐代替话语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如果要我开口
只能说一句话,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让yes代替所有no,让勇敢代替所有酒
刚下眉头却上心头,如果要我选择
只能爱一个人,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刚好听到猫猫唱过的这首歌的歌词,就想到了《试试》
盼小周早日转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