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就试试 12

孟鹤堂本意是想和周九良好好聊聊，毕竟在这点小插曲之前，他们俩这一个月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都相处得相当开心。眼看着一个月的约定马上就到了，半途而废前功尽弃也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偏偏就在这个当口上他们有个欧洲的大客户突然出现了问题。眼看着煮熟的客户和佣金都要飞了，孟鹤堂也就顾不上周九良那头了。他熬了两个大夜，客户上班的时候他在跟客户斗智斗勇，客户下班的时候他在磨着法务改合同。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在工位上趴着眯一小会儿。

三天两夜，孟鹤堂只回了一次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期间他看了看手机，回复了一下有的没的消息，可是置顶的某个对话框安静如鸡，周九良竟然是一条微信都没有。

等终于把合同改完客人也签了扫描件回来，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孟鹤堂前脚刚把合同发给同事去走流程，后脚拿着咖啡杯一起身就觉得眼前黑了一黑。

孟鹤堂趔趄了两步，腿一软就要往下跪，旁边的同事连忙就一把搀住了他，“孟总？！”

旁边的同事都呼啦呼啦地围了上来，孟鹤堂脑子里嗡嗡的，也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只觉得胸闷气短就要晕。

这时候孙九芳拨开人群挤到了孟鹤堂身边，一挥手喊了一声，“都散开！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等到乌泱泱的人群四散开，孙九芳和几个平时和孟鹤堂亲近的同事，扶着他平躺了下来。几个人分工，给他解领口的解领口，擦清凉油的擦清凉油，扇风的扇风。孟鹤堂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孙九芳搀着他坐了起来，有些不放心地问他：“孟哥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救护车？”

“……叫什么救护车啊？我回家睡一会儿就没事了。”孟鹤堂说着想站起来，结果又是膝盖一软，幸好孙九芳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他。

“那怎么行啊，起码得去医院吧？”孙九芳有些急了，“我下午的会让小晗帮我去开就行了，我陪你去医院！”

“你这个客人跟了那么久，都到最后关键时刻了，跟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孟鹤堂有些吃力地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看了看几个小朋友担心得要命的几双狗狗眼，“行行行，我自己去医院，我自己去，可以了吧？”

孟鹤堂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和他想的一样，医生也说报告都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无非就是疲劳过度，要好好休息外加多锻炼。

孟鹤堂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现在但凡给他一张床，他就能睡上一天一夜不带停歇的。但是明天他还有一些合同上收尾的工作要处理，也就只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他拦了辆出租车回家，结果离家还有十来分钟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这几天都神隐了似的周九良。

“嗯？”孟鹤堂接了起来，努力做出平常的口气，“怎么了？”

“孟、孟哥……”周九良听起来有些支支吾吾地，“你有时间见面吗？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孟鹤堂愣了一下，抬起手腕来看了一眼表上的日历，才发现今天是他们约好的试用期满一个月的日子。他这几天实在是忙晕了头，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记得了。

“嗯啊。我有、有时间的。”孟鹤堂连忙振作一点精神，“你在哪里啊？嗯，好，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他扭头就跟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掉头吧。”

出租车司机有些疑惑，“这都已经到你小区门口了哦？”

“没事儿，”孟鹤堂笑了笑，“谈恋爱总比回家睡觉重要不是？”

孟鹤堂到餐厅的时候，还特意在门口的玻璃门边上看了看自己——虽然有些憔悴，但是还算收拾得干净整齐。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在门口报了“周先生订的座”，就被迎了进去。

他远远地就看到周九良正坐在窗边，耷拉着一头小卷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孟鹤堂走过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周九良像一只猫咪一样缩了缩脖子，看清楚是孟鹤堂才抿了抿唇角。

孟鹤堂落了座，边往腿上垫餐巾边问他，“这家要提前好几天预约才有位置的，怎么想到选这家？”

“之前你说这家不错……”周九良咽了一口口水，“我就记下了。”

感慨着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孟鹤堂心里有些甜丝丝的，但也不好意思都挂在脸上，只是点了点头，“ 有心了。”

侍应生过来给他们上了气泡水，又推荐了一大堆今日特供主厨推荐。周九良一脸懵懂地向孟鹤堂投过去了求助的目光，孟鹤堂于是指着菜单要了份双人套餐，只是把周九良那份前菜里的脆面包给换掉了。

“你不吃这个，扎嘴。”孟鹤堂轻轻地把菜单合上了，对侍应生笑道：“甜点我们一会儿再点。”

周九良蚊子叫似的“谢谢”了一声，然后赶紧说道：“我们说好了，这一顿是我请你的。”

孟鹤堂微微放松了一点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看着他笑了，“好啊。”

前菜很快就上来了，孟鹤堂喝汤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但凡稍微懈怠一点儿，脸就快要埋进碗里去。他摇了摇脑袋努力稳住了精神，又看了一眼小卷毛，对方也是认认真真地在吃自己的，好像他们真的就是来干饭的。

“这几天怎么样？”孟鹤堂决定还是先挑起个话头，“是不是挺忙的？”

“还行吧。”周九良闷闷地答了，“就正常上下班，也不算特别忙。”

孟鹤堂有些语塞，他有些想问你又不忙你三天都没个消息，可是转念一想他自己也三天都没抽出空来搭理过人家，索性也就不提了。

“我这几天还挺忙的，”孟鹤堂喝了口苏打水，“有个大项目出了点问题，你记得吗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英国的那个？客人突然临时变卦了……整个合同都得重新一行行对过……我这三天都没睡……”

“孟哥。”

孟鹤堂被突然打断了，话说了一半，说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只能轻轻发出了“嗯？”的一声。

周九良一张脸都涨红了，像是非常努力才把下半句话憋了出来：

“我们能不能……暂时……重新做回朋友啊？”

孟鹤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累了，还是周九良这句话着实给了他蒙头一棍，他只觉得有些嗡嗡的耳鸣，下意识地又“嗯？”了一声。

“我现在有点儿乱。”周九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开始絮絮叨叨：“我没有想过早餐会误打误撞送到你手上，可是送到了；我没有想过会跟你认识跟你开始试交往，可是开始了；我没有想过我想追的女孩还会回来，可她回来了。”

“所以呢……？”孟鹤堂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意思就是我兢兢业业工作到试用期满，直接被隔壁内定的同事弯道超车了？”

“……不是的，我跟April什么都没有。” 周九良有些着急地想要解释，“我只是想花些时间考虑清楚，不想以后后悔。但如果我不跟你说明白，又对你不公平。”

孟鹤堂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他和周九良是相当不同的，比起他，周九良要更温吞却也更理性，追求脚踏实地“有结果”的恋爱。

对于周九良来说，孟鹤堂虽然挺新鲜有趣，但充其量只是一个意外罢了。现在他人生的正确选项出现了，他当然想重新回到正轨上去。

周九良身上有很多优点，比如他不会撒谎也不会隐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理会别人怎么想。孟鹤堂从前喜欢他耿直爽朗，但却没想到这其实是一柄双刃剑，周九良捅他心窝子的时候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这时候他们的主菜上了，孟鹤堂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精美的摆盘，只觉得半点食欲都没有了。

周九良有些紧张地瞟了几眼孟鹤堂，“孟哥……你说句话啊。”

“你以后只想跟我做朋友。”孟鹤堂把餐巾放回桌面上，“是吧？”

周九良焦躁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暂时……只做朋友行不行？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常常见面，周末的时候结伴出去玩儿也行。”

“好。随你。”

周九良吐出一口长气，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怎么会呢。本来谈恋爱这种事，也不能强求。”孟鹤堂觉得太阳穴边上有一根血管突突地跳着，疼得厉害。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说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啊，我同事有项目上的事情找我，我得走了。”

周九良有些愕然：“啊……这么晚了还要回公司啊……你开车了吗？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打车过去。”孟鹤堂拎着外套就起身要走，结果猛地一起身眼前就又是一黑。周九良吓了一跳，赶忙就要去扶他，“你怎么了？”

孟鹤堂猛地把他的手甩开了，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太过火，他又轻声补了一句，“我没事。”

周九良被凶了一凶，也就不敢再碰他，往后退了半步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别工作得太晚了。回了家告诉我一声。”

孟鹤堂“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他越走就越有些胸闷气短，一直到出了餐厅门口，确定了自己远离了周九良的视线范畴之外，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蹲了下去，止不住地大口喘息着。

三十好几了，居然还会把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交到别人的手里，结果被人像条狗一样随便就甩了。

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错呢？

无非只是先喜欢的人注定了会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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